日子在密密麻麻的笔记中寻缝溜过，等回过头来看时，已经是又一年的秋天。
这是我十四年读书生涯里过的最短的一个暑假，只有二十五天。
空调不时呼呼作响，电扇轻悠悠地吹。旁边的同学冷不防地打了个喷嚏，我忍住没有偏过头看她，因为是在考试。
墙上的挂钟咔嚓咔嚓地计算着一分一秒，刚刚抬头看了一下，只剩十五分钟了。
为什么两个代数坐标式中间有一部分抵消不了？以我的经验这一般是二项式啊……圆锥曲线的a值是个少见的根数，我怀疑自己一开始就算错了。我想划掉重写，可惜没有多少时间了——我还剩一道选修题没写。那是一道不等式的题目，形式很简单，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柯西不等式变形。所以，对不起啦，圆锥曲线，你自个儿解自个儿去吧。
“不去吃饭？”苏辰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我以软体动物的姿态摊在桌上，艰难地晃晃脑袋：“不去了，没胃口。”
“不去？想留在这里听他们对答案？”
教室里闹哄哄的，本来我大脑已经自动罢工，听到的只是一片混沌，形不成任何与考试答案相关的有效信息，可苏辰这么一提，我感觉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都变得清晰起来。
“选B啊，十一题绝对选B。那道题可以巧解，用差分法，计算量并不大。”
“啊？怎么办？我是常规方法算的，算出来是D，糟了，看来又要错了……”
“我刚上厕所回来的路上遇到一班的同学了，数学贼牛，他选的C，据说陆翊也选的C。”
“哎呀，那肯定我们俩都错了……”
我报复式地搓搓耳朵，决定还是去吃饭，辟邪。
“几楼？”
“一楼吧。”我懒得爬楼梯。
“正好我也一楼，一起吧？”
“不好。”
“为什么？”
我苦恼地捏捏鼻梁：“看到你让我想到圆锥曲线。”
“哦。”苏辰很自觉地加快步速。
“等一下。”
他慢下来，无奈地看着我：“你不是说看到我会想到圆锥曲线？”
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口：“你十一题和十二题选的什么？”
他诧异地瞄我两眼：“你确定你想知道？”
我心横点头。
“AC。”
我诚实地评价：“这听起来不像正确答案，尤其是前面一个。”
他勾勾嘴角，哭笑不得：“那你呢？”
我垂下头：“我也是AC。”
刚写完Yours, Lihua 考试结束铃默契地响起来。D篇选项里的生词已经来不及推敲，赶紧随便涂了个选项。
开学考试在心慌意乱中落下匆匆结束，各科代表已经接到任务去领答案去了。
高密直接走进教室把我拽出去。
郭梦茹一见我出门，就急巴巴地问：“上哪儿去吃？”
我摇头：“喝点冷饮算了，天太热没胃口。”
等我买好奶茶去找她们，一碗漂满芝麻红油的冒菜已经上桌，两人在一丝不苟地挑着上面的黄豆。
餐馆不大，总共就八九张桌子。大概是今天晚上没课的原因，来这里吃饭的学生很多，我没有地方可坐。不过还好，墙上挂着的电视播放着《今日说法》，倒也不是特别无聊。
高密擦擦汗，不停地吸哈气，看样子辣得不轻。
我给她插上吸管，她猛喝一口。
“以后咱们的饭约一周一次吧，我们周六下午估计要满课了。”我无奈地说。
她们表示自己的班主任已经通知了：“我们也想说这个。”
饭毕，我们决定去散散步。
高密和我们讲最近热播的小说改编电视剧，郭梦茹说自己收集的电影票刚过一百张。我大半路都在安静地听着，不时遇到几个相熟的同学，打个招呼。
“苏旦，你最近……怎么样？”郭梦茹小心翼翼地问。
我抬头看看天，奈何近视，感觉阳光格外刺眼，不由得沉沉地叹口气：“迷茫。”
一个人走在教学楼后面的花园，闷热的地气让人不愿久待。可我也不想回到教室，里面一定正在发布官方答案。其实，如果是同学东拼西凑出来的答案，即使99.9％都会是正确的，可我也会忍不住去幻想那0.1％。虽然，明明知道，0.1％几乎没有眷恋过我。
就这么一个人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自己就像孤魂野鬼，无家可归。
不知不觉走到曾经汪予漫哭得梨花带雨的那条石凳，上面铺上了两层芭蕉叶，叶子已经蔫掉，可依稀还能闻到新鲜叶子的香气。我不自觉地摸摸它，坐下。
周围明亮的黄色灯光突然亮起，夜色来不及降临，就已经被驱散。镀金的光漫过黄昏，遮蔽了若隐若现的星光。
胸中焖烧的温度愈发强烈，只觉得万般委屈郁结于心。我抬头望天，最终还是没收住眼泪……
我把自己扔进了书本堆成的笼子，只留了一个小缝，呼吸外界空气。
上一次考试又下降了二十多名。
我越发刻苦，成绩却不升反降。看着错题本上密密麻麻的红字，眼睛一阵钝痛。
旁边的苏辰又刷完一张数学卷，快速对完答案，看看手表，开始尝试一题多解。我看看自己本上的题目——洛伦兹力运动过程，想了想，还是带上草稿本去了办公室。
苏辰的成绩虽然挺稳定的，但这并不是浪费人家时间的理由。
物理老师点到为止地给我提了下运动轨迹，让我自己去琢磨。
“谢谢老师。”
在办公室门口踌躇了一下，还是转身回去。
“老师，我能和你聊聊我最近学习中遇到的问题吗……”
再回到教室，我已经是信心倍增，干劲十足。
“吃兴奋剂了？”苏辰诧异地看着我。
心情大好，点点头也无妨。
他笑：“挺好，但愿药效持久。”
“必须的。”主动找老师聊羞耻的成绩还是我平生第一次，药效过得太快怎么对得起我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