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姜隐容匆匆下了旨意,六宫人心惶惶,不免是一番骚动.章璟与太后那里也都得了内务府的信,太后年事已高对于这样的事情虽要过问,却不会亲自走一趟,便差遣了宫中掌事女官往那殿里下口谕.
那女官见了姜隐容,行了一礼后言道:"主子有口谕,叫娘娘好生办妥了苏常在的后事,至于这人是怎么没的,该怎么办,娘娘心里有数.至于手上那分量不轻的金印,若是娘娘拿不住了,主子自然与皇上商议一番,再为她寻个去处."
姜隐容听了这一番话,不由嗤笑一声.片刻却见章璟进了殿里,那女官见这番情景,便行了礼后离开.
"懿卿要如何与朕一个交代?"章璟进了殿内,并不去看苏清的模样,也不理会那一干吓住了的妃嫔及宫人,便先直直的这么问着姜隐容.
姜隐容心下思忖一番,镇静片刻,俯身言道:"治宫不利是臣妾有过,但是臣妾瞧着苏常在这死状甚是奇怪,究竟是怎么没的,怕还要彻查一番才可知."微一顿,抬头却见章璟眼中含有笑意,心下一紧,赶忙又言道,"臣妾不敢给自己脱罪,到底这事如今出的蹊跷,皇上便是要罚臣妾,也请待臣妾查了清楚,自己甘愿领罚."
章璟也不叫她起身,就那么含笑看着她,须臾又问道:"查清了之后,懿卿又是要如何领罚."
姜隐容一时不明白他是怎样的心思,不敢妄言,却不得不答,便暗暗思忖一番,正色道:"若当真是臣妾这儿出的原因,臣妾自然交出手中皇后金印,连同臣妾自个儿的金印金册也是一并交出.这一宫主位,臣妾自然不敢再有担当."
这一番话才令章璟笑出了声,这殿内阴沉的气氛,因着天子几声笑越发显得阴晦,而后听得章璟言道:"懿卿总是如此玩笑不起,人是怎么没的,自然要查清楚,可是懿卿也不必如此赌气之言.这金印你便还先拿着,至于日后的事,朕心中自然再有分寸."说着欲起身离去,只顿了一下身形,回头看她一眼,才又道:"懿卿莫要让朕失望才好.至于敬嫔那里,出了这样的事,懿卿闲暇之时也去看看她.旁人劝慰的再多,也不抵自个儿姐姐几句话."
姜隐容恭送他离开后,思忖他方才之言,心下了然了几分竟也有了底气.环视这阖宫上下一众人等,才吩咐道:"你们该如何还是要如何,总不能因着没了个常在,这殿里的日子就不过了.至于容婕妤,这几日本宫先安置在本宫殿里,这宫里的事儿,这几日都一一过问本宫再做定夺."
说完这话,听着宫人通报,才传召了那太医入内.
这太医是如今的太医院判,医术精湛,为人又正直.姜隐容看了那太医一眼,声音微有些清冷言道:"人就在那边,你且看看,可能看出个原由来."
那太医颔首之后便提步朝着苏清尸身而去.查看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才又于姜隐容回曰:"苏常在这是让蛊虫咬了之后失血过多没的."
"蛊虫?"听见这二字,姜隐容眸中黯沉了一番,思忖了片刻,才又问道,"可是如三年前的顺妃?"
那太医思索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姜隐容见如此,不由吸了一口冷气.三年前的顺妃案,扳倒了多少后宫里得宠得势的妃子.那一年的顺妃,也是死于蛊虫,查无可查,太医院说这种虫子可以是人喂养出来的,但也会自己繁衍生长.宫里头不免有些地方阴暗潮湿,便成了这种蛊虫生长的最佳环境,待它长成一定规模,不准几时就爬到哪宫.这种蛊虫并无毒,之所以致命,是因为它们数量多的惊人,吸食人血,但凡在人身上咬出伤口,便会一直吸食,而被吸食者通常时候又躲不开这么多数量的蛊虫,况且失血过多之后本就容易致命.想到这里,姜隐容眸中却浮出丝丝疑惑,看了那太医一眼,又问了一句:"三年前顺妃案之后,皇上不是下令清查各宫,把这蛊虫全给灭了吗?"
那太医身形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才开口道:"这也是微臣不解之处.照理说,不该有的."
姜隐容心下多了几分疑惑,却也有了几丝头绪,不该有的东西,那最有可能便是人为放到苏常在寝宫的.这一次,若还是那些蛊虫自个儿生长的,只怕三年前负责清理蛊虫的那些人,就逃不了干系,却并未细细去想.
随后吩咐宫人先收了苏清尸身,又下旨内务府,暂不追封,且先以棺椁成殓苏清尸身好生收着,待查清了死因再做定夺.这一番旨意下来,姜隐容看了看这殿里各人,才回了央乐斋.
央乐斋这边纪芙陶喝了安神药,才回了几分神,至于裴则端那边,江袖音陪着她睡下才吩咐行意斋宫人好生照顾着,才回了央乐斋中.但见了姜隐容回宫,回禀了几句就没再言语.
姜隐容点了点头后才只身入了内室,看了一眼纪芙陶,叹了口气,言道:"苏氏那里本宫暂时安置好了,你且放宽了心.只是人毕竟是你宫里的,你也有个准备,多早晚这事查清楚了,你这责罚自然是免不了的."
纪芙陶莞尔一笑,才道:"我有甚好做个准备的,姐姐这里不也是要担着责罚去查案?只是我实在是想不透,苏氏昨儿才入宫,前些时候在前头也并不张扬,怎么这个灾就落到她头上去了."
"你宫里头就住了她这么一个新进来的小主,若是人为的,她们的矛头自然不在苏氏,但是想动的动不了,可不就找这么个替死的.闹了本宫不安生,连累了你受责罚,这还想不明白吗."
纪芙陶一时无言.好一会儿才问道:"如何就要把我扯上呢.平日里我也并不与姐姐亲近,本想着不该有这些事缠上我的."
"呵呵,那些宫里一个个人精似的.只怕最不该的便是日前本宫把诚妃宫里的事交给你管,端儿才是要命,你那边才出了事,各宫都没动静,她巴巴的头一个跑过去,叫各宫看着,这又是什么意思."顿了顿,江袖音这边端了紫参鸡粥进来,姜隐容接了过去吩咐她出去,兀自走到床边亲自喂起纪芙陶来,才又道,"如今本宫也不避讳了,既然这事扯到了你身上,咱们往日的遮掩算是前功尽弃.你这几日也就安心在本宫这儿养着,端儿那里也让唬住了,赶巧你俩的药就一同煎了来用.至于这件事,本宫是得好好考量一番的."
纪芙陶点了点头,咽了口参粥后问道:"那姐姐如今可有了头绪?"
姜隐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太医瞧过之后,说是蛊虫.若是头绪,本宫只能想着八成是有人做的.你想,三年前顺妃的案子,这蛊虫都是清理了的,如今怎么会再有呢."
纪芙陶沉默了片刻,看了姜隐容一眼,沉声言道:"我记着三年前负责清理那些蛊虫的,是恭和夫人"
一句话似是点醒了姜隐容,蓦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片刻言道:"通了,如此可是通了.就算查不到是人为的,这事同样也扯上了恭和,只怕要拿她三年前负责清理蛊虫来说事.如此一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都心里有数了."
纪芙陶也是点了点头,看看姜隐容说道:"可要让皇上信,让太后听,姐姐可是要拿到证据的.她那里,怎么会如此不小心让姐姐捉了证物呢."
"本宫自然有分寸,便是拿不到证据,本宫也有法子护你们.她逼到这一步上来.."微微一顿,又道,"皇上方才还让本宫闲暇时候去看看于音,说怕她唬着.你先歇着吧,本宫一会儿走一趟宣乐宫."
纪芙陶自然知她意思,莞尔一笑,言道:"我这里姐姐便放心吧,无大碍的.端儿那里姐姐也不必忧心,她也是见过事儿的人,一时唬着了而已.姐姐且忙自己的吧,这件事出来,怕是姐姐有一阵子忙活."
姜隐容这才笑着扶她躺下,又帮着掖好了被褥才往外面走去.待出了外室,才吩咐江袖音:"容婕妤这几日住在本宫这里,你吩咐人把东暖阁收拾收拾,本宫住那边."
"容主子就这么住着?"江袖音听她这么说赶忙问了一句.
"就这么住着,事情都扯到她身上去了,还遮掩个什么劲儿.本宫这会子走躺宣乐宫去瞧瞧于音,你在宫里伺候着吧.端儿那边也别疏忽了."说着便提步出了宫外.
江袖音看着她的身影,不由又是一阵心疼.前儿才那般无助的模样,出了这样的事,她不得清净.这宫里头,果然是不容人的地方.想着姜于音在府上时候说姜隐容若生的男儿身便真真我鸿昌一谋士也,江袖音不由摇了摇头,这宫里头那些人,若都生的了男儿身,我鸿昌哪里还缺谋士呢.想着姜隐容步步为营走的小心,如今这件事一个处理的失了分寸,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置她于死地,叫她永世翻不了身,便一阵心悸.很多年后,江袖音再回想这件事,回想这些年走过的风浪,仍是后怕.
恰如她很多年后跟姜隐容说的话一般:"不知道主子是不是练了什么法术,才总逢凶化吉.多少次咱们看着没有解的死结,主子也都化的开."
这没有解的死结,又哪里是那般容易化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