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前天,陈青与韩晨在衙门整理西市劫案的卷宗,韩晨落笔,陈青自看,那文静安宁神色,真是越看越觉得满足而可爱,于是不觉丢了公务,近前,谁知手刚碰到韩晨指尖,韩小义便进来,拿着一本闲书,撇开自己,问东问西。
而他家阿满,只是偷偷看他讪讪收回的手,嘴角偷笑于他,更过分这韩小神医这天干脆就赖在了淮京府衙,跟进跟出,就差没能跟着韩晨侧坐堂前。
前天,陈青终于得了一块大好的鹿肉,让王府的人收好,晚间到了家里的半壶春溜出家门,一心只想拉了韩晨月下烤肉,可是火刚生起来,韩小义便出现在身后,夺了他手中的竹签肉,蹲在火边,一张讨好的笑脸,喊着“大哥你们好偏心,竟躲起来偷偷吃好的。”
于是他家阿满又一派纵容,还干脆把他烤的肉,都送到他家小弟手里,吃肉也罢,还不忘席卷了他的好酒,喝了个干干净净,前陈青还从未见过韩小义醉酒,自此见过之后,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位小弟是否有些迷恋他家阿满的情结。
他帮着阿满把韩小义扶到后院卧房,一路闹来,霸着他家大哥不说,到卧榻之侧,还干脆拉着他家大哥,掉眼泪,委屈巴巴,迷迷糊糊喊长原,喊着,哭着,还拍着卧榻,让开位置,死死把他的人往榻上拽……
韩晨噌的红了脸,飞快的挥手,让他到自己屋里歇,他恍然大悟,却又落荒出了来,还未转身只听啪嗒关门,再一转身,连灯都已经熄灭,那驱鬼一样的利落,让他有些懵,呆了许久只好去了他家阿满房里。
这就更折磨了,算起来足有四五天,他连他阿满的手指头都未曾好好碰到,更难过,此刻孤枕,更觉枕上弥漫着一种某人特有的馨香,即便近在咫尺,那份想念也如是泛滥成灾,更没法好好睡了……
次日陈青顶着一双黑圆圈,花厅前见韩小义,韩元容对他拱手道谢,问早安。
陈青终于忍不住,也对韩小义拱手拜道“我可是有何处怠慢了元容吗?”
“王爷何出此言啊?”
“没有吗?”
“有吗?”
“那……元容最近医馆都不忙吗?”
“忙不忙都由着我,大哥说又不要我赚钱养家,何苦天天不见人影,我也不想他担心那些,所以暂时歇业,回来小住。”
“小住?”
“说不定我就搬回来常居,顺便多陪陪我哥,王爷觉得好否?”
“……额,也不……不是不好……但衙门好歹是办公问案的所在,也不好随便来去,元容可懂得?”
“那……大人可否聘我做你府衙仵作?”
“你要剖死尸?”
“可是……我府衙是有仵作在的。”
“那就求王爷让这位仵作放假一段吧,小义求王爷开恩。”
“也……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这凶尸验看,解剖都不比看诊,元容为何执意要看?”
“额……因为作为医者,我需要对人之身体有进一步的了解,以后面对一些奇难杂症,才会更有建树。”
“那好……要不你明早即可上任。”
“那今天我去跟着仵作学学看看,也与你们一同出门吧。”
“……那,那好吧……”
于是无论陈青如何郁闷挣着,今日出门,他虽与阿满并肩,身后却紧跟着一个韩小义,连牵牵手的机会都不能。
陈青小小声,郁闷巴巴问身旁的人“阿满?”
“嗯?”
“是否因为许方年,元容恨我了?”
“怎会?”
“那他这几日是怎么了?总觉得他有些针对我呀。”
“四哥……这算是告状?”
“不……是诉苦……”
“那我要怎么办呢?”
“最好能劝他回医馆。”
“不行啊。”
“为何?他那医馆还有我的人看着,上次之后有多了一队人看护,再说奇珍异宝,可比韩府多。”
“可他是我弟弟。”
“所以我是阿满的谁?”
“呵呵……你啊?还能是谁,是小气包,吃醋鬼……哈哈……”
“我……”
“大哥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这么好笑呀,也与我听听,乐一乐呗?”
“没……没什么……”
“嗯嗯,没什么,是四哥问我,今晚吃糖醋排骨好,还是糖醋鱼好,我说醋溜白菜最好。”
“不好,醋溜白菜太素,鱼刺太多麻烦,骨头也不要,若要糖醋,我看糖醋里脊最好。”
陈青为他最后一次试图暗戳戳牵手被韩小义轻易打断,无语望苍天,韩小义分明看到他家大哥笑容僵了一瞬,笑容不由一凝,他看了许多从郝仲业哪里拿来的书,终点看过许多情牵动气催动的毒,但大多都是内力牵引,发热升温,乃至于音乐笛声催发,但都还有距离,体质,等等许多诱因限制,却未尝记得有一本书,写过这样效验灵敏非常的毒物,不由露出担忧面色看一眼他哥。
韩晨勉强挂起一丝笑容,像是无言安慰,一惯说自己无事。
却说这天衙门算不得太平,前有邻里斗殴,砍了个鲜血淋漓,在堂前吵得一片嘈杂,后有江边浮尸,送到仵作手上,韩晨才记好械斗案卷,出了公堂,转到后堂便看见韩小义从停尸房处跑出来,抱着柱子作呕大吐。
“呕……咳咳……呕……”
“大哥。”韩晨皱眉,给他顺着背,韩小义喊他,笑笑道“没事儿的……烧糊的烂掉的我都见得多,这些多看看也就习惯了。”
“傻孩子,那旁边有姜片和艾蒿的。”
“……都没人告诉我。”韩小义瞬间有些说不出的委屈语气,那个仵作只顾忙着,他初来乍到,还似乎抢了人家饭碗,人家又怎会待见,更难说那女尸在江边泡了多久,那股子恶臭,真是……
“义儿……有些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实在不能强求,便也只好顺其自然。”
“大哥他们那些人都喊你弟弟神医的呀,我尚未谋事,你怎么能只看那臭老天,那我问你,你可愿意为了我,为了活,离开那谁?”
“……至少不能是现在。”
“师兄说东西安营的地方独特,若我能充分了解人体脏器,可能会有所用处,比起你,比起死,这些脏乱又算什么,你若还想好好同他一处,便好好忍忍,等我好消息吧。”
“你还说,你这几天闹得,他都快起疑了,哪有你这样的?”
“怎么你还心疼起他来……没见我这几天在他面前,八辈子的脸都不要了,也没见你多维护我,还不如说你多控制一点,这都在一起多久了,牵个手,玩笑几句,还能脸红心跳的,活该你疼。”
“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哎呀,都说了别再打我头,说不过我就动手啊?”
时陈青从内院换了便服来,恰好看到韩晨追着韩小义闹开,便看得愣在檐下,恍惚脑子里,闪过灯火摇曳,回廊深远,也曾有兄长陪他这样追逐打闹,也曾有阿娘满脸笑容喊他们吃饭。
忽韩晨撞进一个怀抱,惊得回望,望见他悠悠眼神,灼灼盯着他,他也望进陈青眸中,缓缓笑容,弯弯嘴角,却原来,看花,看月,看春,天地人间风物,也不及此刻此人眼中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