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银海千秋的孤夜

作者: 圣彼得宝 字数:3765

  “发骚看场合呀,TMD两匹种马交配得进马厩呀。快瞧瞧旁边的女主角,好象没动静了,等会真出事了,给关老爷烧香拜佛都迟了。”杨伟一边愤愤地嚷嚷,一边冲向燕子。

  这声断喝如马鞭抽在种马身上,雄性激素急遽收缩,蓦地俩人同时一激灵,赶紧俯身察看直挺挺已不动弹的燕子。张华伸手探鼻息,阿兵迅捷扯去捂住嘴巴的胶带。还好,气息尚存,只是牙关紧闭,鼻子一偾一张的,大概刚才一惊一乍之下晕厥了过去。静息一会,应无大碍。

  张华可心痛啊,只见他脖子涨得通红,青筋毕露,恨恨地骂起来:“本事越发见长了,不用动刀动拳,三寸不烂之舌就可以毙人之命,诸葛亮骂死王朗也比不过你。”

  “我怎知道她这么不经吓?干那事怎么胆子贼大?”阿兵讪讪地嘟囔。

  “人都变成铁饼了,换我一爷们听了心里都怵得长绿毛,她一弱女子没被吓死就万幸了。”又兀的想起他飙车时吓得自己尿裤子的过往,两者合一,旺火从嗓子里直蹿出来,一个巴掌呼了过去。阿兵何等敏捷,一闪,“啪”地一声那股罡风扇在了旁边杨伟的腮帮子上。

  “我招谁惹谁了?刚刚被兵哥一唬,半泡尿都撒了出来,好不容易中途生生地憋住,这下倒好,华哥又给我一麻辣烫,余下的半泡尿全给逼出来了。”说罢紧紧裤裆,拧出一滩污水,“瞧瞧啊,都成沼泽之乡了。”

  杨伟左瞅瞅,右瞅瞅,欲哭无泪。

  “其实,我也没真想把她置于死地。真要这么做,我干嘛留下那么多的蛛丝马迹?”阿兵撇脸玩味地睥睨着张华,“华哥舍不得的心肝,皮滑水丰的,我怎敢下狠手?不然人家会恨我一辈子的。”喷口的醋意使空气都弥漫了酸味。

  “阿兵,你好虚伪。”张华也玩味地斜眼冷觑着对方,“你真那么大度,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吗?”

  “哼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真那么伟大?那好,你把燕子给我,你退出。”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平地一声霹雳炸响。

  俺的娘呀,雷霆万钧之所击,无不催折也。张华立即噤若寒蝉,立即陪笑脸,“对不起,不小心触犯天条了。”

  “张华,蹬鼻子上脸了?放肆!警告你,不要触及我的底线!”阿兵疾声厉色,脸皮拉下一片阴霾。

  真的惹毛了这小子,还真会吃不了兜着走。张华可不愿现吃皮肉之苦,而后这小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句对不起就搞定了自己,最后伤筋动骨徒呼奈何的才不是兵鬼子呢。嘿嘿,这赔本买卖老子再也不干了。忍一忍海阔天空,干嘛跟小孩子计较?于是撅了屁股,胁肩谄笑:“是是,刚才鄙人在放屁。”

  “算你识相。我一再苦口婆心教导你,感情要专一,不要朝三暮四的,阿兵这小伙子哪里不好?憨直可爱的,不说是人间极品,也算是万里挑一的了。你知足吧,不要一山望着那山高。”

  哇塞,他大言不惭到极致确实登峰造极,张华杨伟不约而同狂呕不已。

  “有人上嘴唇挨天,下嘴唇挨地。杨伟,此人脸到哪里去了?”

  “呵呵,这人不要脸了。”

  “唉,老子跟关老爷一样,都是寂寞英雄,遭人嫉妒,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会理解我?”阿兵一副深藏若虚的仪态。

  杨伟大声称赞:“兵哥,你真酷!不止一个酷,不止二个酷,而是三角裤(三个酷)。”

  两人相视而笑,继而笑破肚皮。

  笑声中突然掺杂了嘤嘤的哭声。

  燕子不知何时悠悠醒来,两眼空洞却泪水滂沱。

  笑声嘎然而止,六只眼睛齐刷刷凝注在地上的中心。夜色浓得化不开,透隙汇过的月光已变得浑黄,映得燕子的身影闪闪绰绰看不真切。

  张华遛一眼阿兵,略微斟酌片刻,毅然伸手捋过她的发梢,低头吻吻她的鬓角,然后浮一抹苍凉的笑,说:“回家去,一起,好吗?”

  回应的是死寂。

  张华诅咒着漫无边际的黑暗,决定打破这种内心的煎熬,抄手将燕子搂在怀里,只想赶紧逃离这座阴森的庙宇。

  对燕子,张华无所怨念,唯有疚欠。

  一个女人,尤其风华正茂时,如果久锁深闺,就如缺少空气和水分的植物,迟早会枯萎。性向移位的阿兵和制肘于阿兵的张华,对待燕子的好只是一股阴柔的风,裹卷无力,缺乏真正男人那种暴风骤雨的侵袭。真正的女人其实甘愿象飘零的叶子被男人打湿而散落一地,敏感的器官需要暴怒的热情。

  燕子的红杏出墙,并非她刻意乱性。家里两个男人的不作为,使她从生理的絮乱延伸到心理的失落.失去了性的感情,有如失去了感情的粘合剂,至少粘合效果要降低好多,她和阿兵,或者张华,都难以把持彼此长久包容与陷入的感觉,既然不能合为一体,就只能渐行渐远。既然是正常的人性需求,燕子何错之有?

  抱着燕子大步迈出残败的庭院时,张华如芒刺背,他深切感受到阿兵追随的目光含了悭吝与嫉妒,心内就很虚,这种虚还包括了往后燕子的走向,如何相处相容?如何将这种畸形的三角关系理顺而不至于尴尬?张华扯不断理还乱,背脊就凉,手就僵,步履就缓下来,然而手里的女孩又是那般的孱弱,那么不舍得离弃,心下一软鼻头一酸,泪滴像屋檐水答答溅在怀内的脸庞上。

  肯定是读懂了眼泪的内容,怀内人悸动一下,睁开眼睛漠然地收缩瞳孔像夜色中孤猫的眼,旋即挣脱开张华无力的拥裹,趔趄着往夜的海洋深处游去。

  “燕子……”喉道憋出干涩的呼,却懦弱如蚊呐。

  燕子倏忽瞥过一眼,空洞洞显得深不可测,分明有莹光滑过凄凉的黑暗。

  望那禹禹独行的背影,张华连挽留的勇气都被掏空,一阵天旋地转的哀伤扑面而来,将张华的背脊压弯,弯成一个脑袋触地的弓型。他双掌重重拍打着大地,以此向世界倾诉他的无奈。大地回馈他掌心的血肉模糊,也不会给他开凿一条引领燕子回归的路。

  阿兵见势不妙,知道自己脱不了干系,等会张华回过神来一定找自己寻死觅活,悄悄吩咐了杨伟几句,撩开蹄子准备溜之大吉。

  偏偏杨伟根本不买账,板着脸有意大声喊:“兵哥,你干嘛去?陪华哥一起走啊。”

  完了!让这小子带了笼子。阿兵气得牙痒痒正欲发作,左耳一阵剧痛袭来,那片小肉已完全被那个满怀幽愤之人所掌控,此人拧出平生毕尽之功力,使阿兵一路惨痛声中被牵引着拽倒在地,而夹钳的力道告知阿兵不揪掉他的耳根对方绝不罢休。阿兵呲牙咧嘴直呵凉气,逼出花花眼泪一片。本想忍耐一时以平息张华的怨气,哪知他失去理智往死里整阿兵可不干了,堂堂江湖大帅哥少了一只耳朵成何体统?再说了,少了一个支撑,他的那副扮酷的墨镜怎么戴啊?念此,心急如焚,漆黑中扬手就是一勾拳,只听一声闷哼,张华一下子墩在了地下。半天不见动静,估摸自己可能下手过重,打开电筒趋前探个究竟。果不其然,张华右眼乌青像熊猫。小心翼翼喊一声哥,对方置若罔闻像死狗,阿兵慌乱起来,心里痛惜得不得了,一把抱住他的头,唇就吻上了他的眼睑,“哥,你不要这个样子,我并不是一定要赶燕子走,你想想,她窝在这里憋屈得也难受,放她一条生路,让她找一个她中意的男人,她好我俩也好,岂不两全其美?”

  “哼哼,看样子你还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呸!放你娘的臭狗屁。”张华气急之下口不择言撒邪火。

  “大哥,我娘老子可没招惹你。”

  “喜三娘会咒死你!”

  “不对,喜三娘会保佑咱俩。”

  张华无语,思忖片刻,缓缓道出:“唉,事已至此,算了。也是,这样对燕子应该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总觉得对不住她,我俩不值得她流泪,值得她流泪的人不会让她流泪。但愿,喜三娘也会保佑她。”

  “一定会的。你放心,我会派手下暗地里罩着她。”

  张华心里依然空落落的,周身感觉虚脱,他哀哀地望着面前的冤孽,“阿兵,我四肢无力,你背我回去。”

  “喳,小人愿效犬马之力。不过您老人家别使诈,冷不防真揪了一只耳朵,小人怎么在江湖混啊?”阿兵解颐一笑中已将张华抡到了背上。

  “无妨,再把另一只耳朵揪掉,不就对称了。”张华说着手往阿兵右耳探去。

  阿兵吓一跳,惊悸一弹脚下一拌,几乎栽地下。旋即笃定下来,因为那手变得好温柔,在耳垂之际徘徊缠绵呢。

  阿兵身子骨如腾云驾雾,侧脸嘟起了唇。

  张华意会,接上。

  又是好一阵乱云飞渡。

  手机一遍又一遍响起也被忽略。

  杨伟看得面色潮红心潮澎湃实在不忍打断,但最终还是不愿放弃有关燕子的信息,喊一声“电话”,没人搭茬,无奈上前拍一巴掌,方才惊醒梦中人。

  杨伟大声重复一声:“电、话。”

  阿兵痴迷中意犹未尽,咂巴着嘴唇,流下一线涎水。

  张华轻轻替他抹去,提醒:“乖,接电话呀。”

  阿兵不情愿地支起手机接听,神情顿时变得森严,间或浮起一抹冷笑。挂机后面对张华杨伟时,他的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然后吐出几个字:“苏林死了。”

  在早前拦截燕子之后,阿兵和乔虎便兵分两路,阿兵强行将燕子劫至关公寺,乔虎则带两个心腹开车来到彩虹KTV门口,用一个陌生电话将苏林引诱出来,这时蒙面的乔虎等人一拥而上劫持苏林来到郊外的林子里,二话不说,挑了他的脚筋,捏碎了他的睾丸,当即苏林痛晕过去。回归途中,乔虎又用那个陌生电话通知苏彬说他哥哥在郊外某处出了一点意外。等苏彬一行匆匆赶到时,发现苏林已在林子里自缢了。大概觉得自己三只脚都残废了,活着也无趣了,崩溃中自行了断了他失去意义的生命。只是临死之际对猥亵燕子一事而招致阿兵的冷血一击是否连肠子都悔青了呢?

  阿兵的那抹冷酷的笑纹深深地在张华的脑海形成一个龛,他的爱和恨的极致以及两者之间可能的转化,让张华怯到骨髓。

  张华想,自己认识了这个江湖的男孩,认识了快乐,同时也随来了悲哀,接受了他的热情,同时也随来了冷酷的秋风。自己总是蛰伏在他的腋下战战兢兢地感受他狂野的爱情,他执着长矛,拖曳着自己践踏着荆棘的途径,投奔那未知的前程。

  人海红尘中,偶然遇见的这个男孩,在张华走过一段路程之后停步回眸,他的心已如这秋夜之翼凄凉落寞。张华默思自己虽已得到爱的灵魂,却依然感喟自己只是荒草夕阳下,一座孤独的冢。

  燕子,你身在何方?

  小春,你在他乡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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