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妖王殿外走到书房需要绕过几座宫殿，幽兰扶月慢悠悠地走了一圈，等酒醒了一些才往书房的方向走过去
看着天边诡异的红月，再看看前面不远处露出的半个身子的宫殿，一如既往，却又有种无形的改变，或许是他的心境变了吧，所以连同这些也没法跟之前比较
踩着一块青石板，一路的花香扑鼻而来，这股浓烈的香味缠绕在他四周，一些记忆也被勾起
小时候他特别喜欢沾在母亲的宫殿，不仅是因为这里有母亲，还有他同样喜欢的狐仙子，这是养在母亲宫殿外一种名贵的花
它花朵很大，颜色鲜艳，远处看就像两只灯笼挂在树上，味道虽然浓烈得不可忽视，却并不会不讨喜，只要在有它的地方停留过，身上都会沾上这股香味，所以才有名狐仙子
他以前最喜欢干调皮捣蛋的事，经常会偷摘几朵藏起来，晒干之后磨成粉，拿去钓鱼，不费吹灰之力，鱼儿就会上钩，跟人斗蛐蛐的时候，先放一点粉末在里面，蛐蛐的战斗力可以提升不少，不过每次都能被母亲知晓，那时年纪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就这么容易被识破了，长大一点才明白，狐仙子每次开花只开两朵，同时开花同时凋零，有种同生共死的感觉，他以为只是随机偷几朵大不了也就算它枯萎了或者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其实这些在大人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自以为是的把戏，轻而易举就看出了破绽
他也没少挨母亲的责罚，母亲虽温柔，但是教起孩子来也不含糊，那些面壁思过一直没少
不过他看准了母亲不会重罚他，每次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气得母亲有时也会骂人
这都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不为别的，只因那时还有母亲在
想着想着就已经走到了宫殿的大门前，外面有妖兵守门，见到这个久居人界的太子，妖兵还是有些讶异，随后便恭敬地打开了门，让他进去了
相比里面妖王，妖兵更加信服这个没有什么实权的太子，因为他的血统比现在的妖王要好太多，说妖界有血统歧视也未免不可
进去之后，在院中四周的围墙边，看到了狐仙子，两朵大红花被微风吹得摇头晃脑，颇有些喜感，忽然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似乎穿越回了以前，一切都还是美好的样子
直到书房里偶然间传出来的呻吟声还有张狂的大笑声，神思才拉回到现实中来，那些都在提醒他，一切都成为了过去，现在不过是不想去承认罢了
幽兰扶月淡淡的脸上出现一道比较明显的弧度，似乎在笑，一种彻底绝望后幡然醒悟的苦笑，母亲我给过机会他，也给了他时间，只是他没有一丝的悔悟，终究是要走到了这一步，希望你不会怪我
幽兰扶月站在门口等了一会，毕竟这种时候敲门很不合适，虽然他没有注意看里面，但门上映射出朦胧的人影起起伏伏，有种被强制逼视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男人不行，没过多久就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这是事后的昭告
“月儿，进来吧”，略带暗哑的声音传了出来，听声音里有种特别的满足感，具体满足什么，大抵是羞辱了她母亲同时也羞辱了他吧
幽兰扶月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推开了那扇门，走了进去，一股旖旎的气息随即迎面而来，只有强悍的忍耐力支撑着，他才足够平静地站在男人面前，低声一句，“父王，找儿臣来有什么事要交待的吗？”
妖王瘫坐在榻上，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露出小麦色的胸膛，气息依旧不太平稳，“月儿，你应该纳妃了，为王室开枝散叶是你首要的责任”
幽兰扶月不懂他这是何意，但看得出来他话中有些含义，便没有直接拒绝，只是淡淡道，“儿臣最近要去一趟骷髅血池，需要等一段时间”
他的回答不算很精彩，也没有很差，妖王本就想试探他，见他话里难得的委婉，脸上的表情也稍微舒展了一些，然后颇为关心地问道，“月儿的修为如今达到什么级别了？”
对于他的关心，幽兰扶月心里没有一丝波动，不会像当初那样，三言两语就觉得受宠若惊，全部的感动和希望都在他日渐一日的摧残下不复存在，“准备突破大妖”
妖王表面平静无波，其实心理已经有了一些想法，这般年轻就快突破到上妖，已经算是妖界中的佼佼者，皇家贵族的血脉传承竟如此强大，难怪当初那个死老头会极力反对他继承妖王之位，以自己的资质，若没有他母亲的授予，根本就不可能坐上这个位置
妖王看着自己面前已经长成的儿子，心里百味杂陈，他的出色他看在眼里，如果没有逸王一党的人制衡他，估计他的妖王之位早就要让贤了，也正因为这样，让他觉得已经把握不住他了，人呢，得到了之后不是满足，而是想要索取得更多
想到他毕竟是自己亲生儿子，还是嘱咐了几句，“骷髅血池凶险异常，既是突破大妖，不可掉以轻心，父王为你安排人布阵，你也可安心突破”
“随父王安排”他并不认为他是在担心他，只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监视他罢了，表面的功夫做多了，也就越来越得心应手，装傻充愣不在话下
见幽兰扶月如此乖顺，妖王有种打在棉花里的感觉，无论他怎么见针插缝，这个儿子都没有任何的质疑和反驳，是自己看不懂他还是他太善于伪装了
沉默了一会，妖王又继续道，“你回妖界可有安排好人界那边”
幽兰扶月抿了一下嘴角，这点看似正常的小动作，其实是可以推敲他的心里活动的，只是妖王却没有注意到，也许他并未，真正了解自己的儿子
“人界那边先交给凤歌打理了，我留了阿奴在那边看顾着，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这句话其实也有一定的信息量，毕竟这是个好机会，如果妖王在这个时候动手的话，他可以从这些信息中做足准备和计划，阿奴被留在人界，说明幽兰扶月身边的力量已经分散，逐个击破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再解决掉逸王，那么他就是唯一的妖王，以后的子孙后代都称他为祖，以他为荣
所以这句话问出来时，幽兰扶月才会有了一些细小的表情
一个善于思考的人，很容易就会发现问题并一一整理出来，由大脑发出信号，传达到每个器官，表情是可以推测心里活动这个有一定依据，不是靠猜的
妖王取出上好的茶叶，过滤了一次，慢斯条理地泡起了茶，也没有让他离开，这说明他还有一些话需要借助一些东西，再顺便说出口
茶壶是用琉璃石做的，选用的是白色微透明的那种，经过热水的浸泡，茶叶一点一点地张开萎缩的叶子，茶水也渐渐变得混浊起来，只是一会，妖王便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等幽兰扶月酌了几口才慢慢道出想要说的话，“很快就是你母后的忌日了，到时叫上凤歌，我们一起去王陵看看她吧”
幽兰扶月垂在一侧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又很快放松下来，放下茶杯，嘴角浅浅的笑意，“好，这么多年，父王应该很想母亲了”
妖王被他噎的有些不知作何回应，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只道，“你出去吧”
幽兰扶月离开之前交给他一个东西，妖王看着放在自己桌面上的东西呆愣了许久
然后起身来到书架，从下面的柜子里取出一副尘封已久的画，画纸因保存不好的原因已经有些泛黄了，他解开卷画的系带，一点点地摊开来，画里女人一身鲜红色烟纱披在外面，里面是白色的罗裙，红白相交，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乌黑的长发一半披于肩，一半被弄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头上没有什么装饰，只有一支凤凰泣血的步摇插在两侧，一双红得流转水光的眸子暗含羞涩地直视着前方，洁白的手指有些狭促地捏着手里的帕子
突然，妖王苍凉地笑了起来
他喃呢道，幽兰璃月啊幽兰璃月，若不是你当初的自私，我又怎会变成现在这样，夫不是夫，父不是父，月儿长得太像你了，无论那方面都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变得这么心狠手辣，满心算计自己的儿子
当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妖民，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双方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却因为他好心救了幽兰璃月，一个举手之劳的事情演变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不久之后，一张妖王贴送到他手上，无论他怎么祈求，那些妖兵还是不为所动地将他带进了宫里，他心仪的女子也因为阻止被殴打得衣衫褴褛，最后他没有办法，只能乖乖进宫，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等他的就是她，那时说不恨是不可能，他没有攀权附贵的心，更不会装样子讨好她，但她好像无动于衷，坚决要选他做驸马，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反抗，心灰意冷便任由摆弄
抛去她做过的事情，这个女人确实算得上温柔体贴，即便他一声不吭，她也不会耍性子，只是每次她都有种欲言又止的无奈
其实他知道，底下不少奴仆都在嘲笑他，因为出身不高，宫里的人又耳熏目染，最不缺的就是见高踩低，若不是有个挂名在那摆着，光明正大嘲讽的也是有的，鉴于幽兰璃月常常告诫，他们只敢暗下谈论，但不把他看在眼里的也有，那些多半是妖王身边的人
比如
“公主，今晚妖王设宴迎接贵客，需要你盛装出席”
“晚点我跟驸马一起去吧”
“公主，妖王吩咐了，只你一个人，驸马只能留在殿里用膳”
“公主，这是妖王命奴婢准备的汤药，请公主务必按时服用”
“什么汤药？”
“是一种调理身子的秘方，这样公主才能生出健康的王子”
后来他才知道，这种药是调理身子的，同样也是避子汤，难道他连拥有一个孩子的资格都没有吗？作为一个男人来说多可笑
他甚至有次无意偷听到他们父女讲话，“璃月，父王已经答应你与那个贱民成婚，但妖王之位必须要足够尊贵的血统才能继承”
“父王，他是我的夫君，也必须是孩子的父亲啊”
当时妖王大怒，“他一介妖民，能当你夫婿已是十世修来的福分，他只能供你赏玩，开枝散叶的事我绝对不同意，十日为期，若你不肯回心转意，我便杀了他”
无论璃月怎么哀求，妖王都没有松口，那天之后他总是做噩梦，梦到有人要杀他，经常被惊醒，冷汗不止，这样几天之后，他经过一番思考，觉得自保最重要，怎么样才能自保呢？那当然是死人才没有反抗能力的，于是他就想了个严密的计划
在饭菜里下了药，日日以璃月的名义送过去，妖王没有防备，吃多了这些加了料的菜，渐渐地身体就瘫痪了
等他彻底没有了行动能力，他才动手杀了他，之后的事应该都猜得出
得到了幽兰璃月的肯定和扶持，他顺其自然地继承了妖王之位，但那时还是有很多人不愿服从他，都是幽兰璃月出面替他解决掉一些麻烦
以至于他站在她面前，总是低人一等的感觉
久而久之，这种感觉越加的强烈，想到当初，觉得更加的无法释怀，人心若是扭曲了，是很难再改邪归正的，于是便用同样的计划，杀了她，谁也没想到会走到这种地步
璃月死后，他曾问过自己有没有爱过她，心里告诉他的答案是令人崩溃的，他确实被她的善良和温柔感动过，这种可能不算称之为爱，却也不会是很单纯的感动
想起过往，妖王掩面伏在案桌上，不知是喜还是悲，这些年，他征服过很多女人，看着他们苟延残喘地模样，能得到极大的满足感，同时也很孤独
幽兰扶月回到自己的宫殿，疾笔挥写了一封信，让人送了出去，他站在窗边，驻足了许久，一旦决定了，就无法还回